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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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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老話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這句話用在狄爾森身上,或許還要再加上一句——老泰山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自從他們翁婿二人一朝和解,韓士誠便發現,這個女婿雖然長了一張繡花枕頭的面孔,可肚子裏倒也不是一包草,藏了不少好東西。上到天上的飛禽飛機,下到海裏陸地的走獸魚蟲輪船艦艇,文的、武的,動的、靜的,中國的,外國的,知道的東西還不少。有時看著他不聲不響,可只要一說話,必是一針見血,極有見地。

這讓博學的韓士誠極為高興,仿佛茫茫大海之中的一葉孤舟終於尋到了一個同行者一般。每逢女兒女婿帶著外孫們來看望他們,他便總要拉著狄爾森下棋寫字、談天說地,談古論今,常常聊到深夜都不自知。

因波士頓離紐約不遠,所以他總在電話裏要狄爾森有空就去他那裏喝茶。時間一長,韓婉婷倒是故作不滿的向父親提了不少抗議,說父親的心裏只知道女婿女婿的,打來電話也從來都是找逸之的,連她這個正牌女兒都快要忘記了。

聞聽此言的韓士誠總是報以哈哈大笑的回答道:你這個醋可是吃的沒有道理,我喜歡逸之,不就是等於在喜歡你嗎?哪有人吃自己醋的呢?再說了,你做我女兒做了幾十年,可逸之做我女婿才不過幾年,你也該讓出點時間,讓我和女婿培養培養感情吧。

每每她將這些話轉述給狄爾森聽的時候,看著妻子瞪著他的模樣,他便是忍不住要發笑,隨後很是得意臭屁的在她面前顯擺幾句:那是自然,因為我有魅力,老少通吃的魅力!聽到丈夫這麽自大的回答,韓婉婷除了朝天翻幾個白眼,順便在他身上狠狠地掐上幾把之外,心裏倒也甜滋滋的。畢竟,這個讓父親如此滿意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日子就這麽平靜的過去了幾個月。1958年8月,國共兩黨又在金門發生了極大規模的炮戰,雙方死傷很大,國軍方面更是損失了幾員大將,臺海形勢變得更加嚴峻。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美國,韓士誠聽說後,一改以往激進嘲罵之風,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默默的站在書房中抽煙。陪著他的,還有狄爾森。翁婿兩個人就這麽肩並肩的站在書房裏,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花草樹木,還有在院子裏嬉鬧的孩子們,一同抽著煙,一同沈默著,長久長久的無語。雖然他們身在海外,可是中國的一切,依然無時無刻不牽動著他們的心,刺痛著他們的神經。

這場臺海炮戰一直打到10月底才宣告結束,但海面上卻並沒有得到平靜。從那以後,國共雙方便心照不宣的玩起了一個“游戲”,雙方的陣地上不再有具有殺傷性的炮戰,而是頗為戲劇性的停停打打,打打停停,仿佛大家說好了似的,一三五你打炮,二四六我打炮,逢年過節還休息。

雖然臺海的局勢變得讓很多人看不懂,但韓士誠與狄爾森的心裏卻像明鏡一樣清清楚楚。當他們品味出了這種局勢背後蘊含著的意義時,向來很是看不慣蔣介石的韓士誠只對狄爾森淡淡的說了一句:他這一輩子雖然視權錢為命,在這種關鍵問題上,總算是沒做要背上千古罵名的事情,腦子還是還拎得清的。狄爾森淡淡的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也說了一句:有時候,傳統和守舊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在國家統一的問題上,看來他和共。產黨的想法是一樣的。

狄爾森來到美國後的第三年,也就是1960年,韓士誠在波士頓警察局當局長的朋友從韓士誠那裏聽說了狄爾森的履歷,由於同為參加過二戰的老兵,因此他對狄爾森傳奇般的經歷大感興趣,於是提出想請狄爾森加入他的警隊。

1949年前後,由於國共相爭,除了大批的知識分子跟隨蔣介石去了臺灣,還有很多有資產有學識的人紛紛轉去了香港與歐美各國。此後,隨著大陸國內的形勢緊張,又陸續有人利用各種關系離開了中國。五十年代中後期,華人數量在美國各地迅速增加,但美國本地警察之中精通中文的寥寥無幾,常常會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因語言不同而發生誤會,導致誤傷、甚至誤殺。所以,他作為波士頓的治安之長,對此情況很是發愁,一直在尋求解決的方法。

狄爾森當過二十多年的兵,應付各種突發狀況有著極為靈敏的反應,況且又懂英語,這樣的人在他的轄區之中少之又少。這位局長希望借由狄爾森的加入,能夠帶出一批懂中文的本地警察,以加強與鞏固本地治安。

韓士誠將局長朋友的邀請轉告了狄爾森,希望他能經過仔細考慮後做出決定。韓婉婷聽說後,自然是為狄爾森能得到警察局長的青睞而感到高興,但同時也不無擔心。一來狄爾森已經45歲,以如此“高齡”空降加入警隊,恐怕旁人側目。二來這裏畢竟不是中國,美國的風土人情和中國有太多不一樣的地方。盡管這裏號稱是自由的樂土,是各民族的熔爐,但是,白種人心底裏根深蒂固的對少數族裔的歧視現象並不少見。

他初到美國才短短三年的時間,對一切都尚在熟悉與適應的階段,在這個時候加入當地的警察局,要和美國的警察們打成一片,並且獲得這些自視甚高的白種人的認可與尊重,顯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在美國的華人要得到白種人發自內心的認可,比打贏一場戰爭要難的多得多。

狄爾森坐在沙發上靜靜的聽完妻子的想法,想了很久,然後淡淡的笑了。他擡起頭,看著她,藍色的眼睛裏閃爍著堅毅而執著的光芒。他微笑著,意味深長的說:

“婉婷,我不怕歧視,也不怕困難。因為,我就是在歧視的眼光和艱難的生活環境中長大的……而且,當年曾有個人很肯定的告訴我,一個人不是因為貧窮與出身卑賤才會被人瞧不起。只有連自己都瞧不起、只會屈服於命運的人才會被人輕賤。其實,我不怕任何人的任何眼光。我真正怕的是——”

他頓了頓,垂下眼眸,沈吟了片刻之後再次擡起頭,看著韓婉婷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寧願把這次的邀請看做是一次挑戰,是一個需要我去鬥爭的戰場,是一個開啟我人生新天地的機會,也不願在每天無所事事的生活中虛耗了我的生命。婉婷,我連死都不怕啊。”

他說的很是緩慢,緩慢的讓她感覺到了他內心的那種沈重與焦灼。是啊,他說連死都不怕,卻怕無事可做、虛耗生命的那種悲哀。想來,來到美國之後的這些年,她有時總會看見他目光沈沈的站在院子裏,一語不發的看著遠方。以前她會以為他在思念故土,思念大陸的一切。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原來在他那沈沈的目光之中,包含著的,不僅僅是對難以親近的故土的思念,還有一種對自己該往何處去的深深地失落與迷茫。

她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握住了他的手,撫著那雙滿是老繭的大手,低頭輕吻,然後輕輕的說:

“身為你的妻子,我卻一直沒能顧及到你的這種感受。對不起。”

“傻瓜。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呢?其實你為我做了很多很多,多到讓我覺得很羞愧。如果我再這麽舒服的過日子下去,恐怕連思考的能力都要退化了。我可不想將來變成一個傻呵呵的、只知道吃吃喝喝的胖老頭子,免得你和我走在一起,人家會以為我是你的爸爸。那我豈不是太慘了?”

他輕笑著回答她,然後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表情顯得格外溫柔。她不說話,垂下眼睫,拉著他的手伏在他的膝上,低聲說:

“那你是決定要去了?”

“是。如果太太你批準的話。”

“那……你必須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哦?說來聽聽。”

“如果你覺得不開心,不適應,一定要告訴我,不許一個人悶著不說。還有,你不能像以前打仗的時候那樣心裏總想著工作,不能把工作帶到家裏來,必須要留給我和孩子足夠的時間。還有,萬一執行公務的時候遇到危險,你也不許傻傻的一個人沖出去對應。這裏是美國,講的是合作,是團隊精神,人家不崇拜個人主義,也不需要你奉獻。所以,你不要不顧一切的沖在前頭,做任何決定之前,必須要想想我和孩子們。還有還有……”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他笑瞇瞇的聽著。直到她覺得他笑得很是奇怪,這才停下了後面還要說出來的許多話,瞪著他道:

“餵,我說的話都很好笑嗎?為什麽你一直在那裏笑個不停?”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波士頓當我的搭檔吧。不然,聽完你的這些條件,我就可以不用去了。”

她聽出了他的調侃,於是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咕噥了幾句,有些吃癟的坐在了地上,咬著唇不理他。他臉上的笑意越發濃厚,俯身將她從地上一把抱了起來,低笑道:

“怎麽,生氣啦?”

“哼!好心當成驢肝肺。索性讓你到外頭去,碰個鼻青臉腫的回來算了。”

“呵呵,你舍得嗎?”

“有什麽不舍得的?反正你皮糙肉厚,滾釘板都不一定戳得穿。”

他仰頭哈哈大笑,她被他笑得有些惱了,在他臂彎裏掙紮了幾下要下來。他抱得更緊了些,然後湊了上去吻了吻她的發鬢,認真的說道:

“不管你說的是一個條件還是十個,一百個,我都答應你。”

“哼!嘴皮子翻翻當然容易,能不能做到才是真的。”

“我不會再讓自己身處險境的。因為,我說過,要陪你白頭到老,要看到兒孫繞膝。平兒還沒出嫁,安兒還沒長大娶妻。還有這麽多要我操心的事情呢,在這些都沒實現之前,我是絕對不會讓自己有事的。你放心。”

“你總有理由來堵我的嘴。”

“呵呵,我的太太,這輩子我被你堵得無話可說的時候可太多太多了。難得也要讓我占一回上風吧,不然我這個做丈夫的,該多沒面子啊!”

她皺了皺鼻子,帶著幾分嗔意與不滿,抱著他的脖子,將頭靠在了他的肩上,閉上了眼睛不說話。他笑著將妻子抱著走到了窗臺邊放下,然後看著她年過四十卻還像小女孩那樣泛著粉紅色紅暈的雙頰與輕輕嘟起的雙唇,藍色的眼眸中浮上了一抹別樣的笑意。

他湊到她的耳邊吹了吹氣,意料之中的看見了她的耳朵迅速的紅了起來。他擡起了她的下巴,舌尖順著她的唇線輕添著,用極低的聲音調笑道:

“現在我不用理由堵你的嘴。我用它。”

話音剛落,他的舌就強悍的頂開了她的唇,伸進了她的口中,與她唇齒交纏、熱烈的纏綿起來。對於他的這種挑逗技巧,她從來沒有任何的抵擋能力,幾乎立時就沈溺在他織就出來的濃情大網之下,昏昏沈沈之間,她腦海中只閃過了一個念頭:怎麽又栽在他這招上了,真沒天理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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